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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皇舆 > 第二十五章 征伐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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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于刘道业起事的第四日接到战报,可朝会整整一日也未能择出得力的武将。袁轼奏议父亲为伐叛主将,父亲病体朝见,皇帝见而不忍,终是在入夜前定下了霍鄣。

    上骁右符急送去定庸,三月初七,霍鄣持符领两千啸霄骑疾驰回京,于京外接领因战时皇命已备好的三万军伐叛,此时刘道业前锋已至涧临关。

    经三日激战,叛军夺涧临关。西出辔峡道便是辛岳,辛岳西向的武平是京外重镇,过了武平,京城便是全然暴露于刘道业面前。

    京城重兵防御,霍鄣手中的三万余军士中,上骁军不足半数,余下皆是自郇州与长州急调的州军。那仅万余的上骁军无一人出于曾数次四方伐叛的步甲营,不过是建卫营、西戍营与下河营调来的善守之军。霍鄣何止是孤军,用这样一支人马伐叛更是艰难。霍鄣在武平留给扬烈将军陆廉万人固防,再命昭烈将军安广固率万人向东北急进封堵入长州之数陉,仅率上骁军疾至辛岳。

    霍鄣至辛岳,其时刘道业主军已入许州直扑涧临关。

    叛军于辔峡道内连战连胜,至峪通关,长州都尉冯霈已侯待多日,叛军数战皆败。三月十五,霍鄣率军入峪通关,叛军大退。辔峡道内,叛军且战且退。三月二十一,霍鄣于涧临关西的一处要津将叛军从中斩断使其首尾不得相顾,叛军弃甲曳兵。三月二十五,便是我知晓刘道业叛逆那一日,叛军退出涧临关。随军策应的两千精锐灭残军,冯霈率此两千人守涧临关,叛军再不能西进。四月初四,齐纨入上平那夜,霍鄣于长河边大战,收于涧临关外驻守的刘道业大将郑复同,刘道业越河据汉宁而不出。

    刘道业退入汉宁未得安顿下来,大雨连降四日,河水暴涨,霍鄣强渡。

    入夜,南岸堤溃,河水咆哮直奔汉宁。

    刘道业被迫弃城东逃,前军落入郑复同伏圈一战死伤近半。刘道业率主军再退,霍鄣借势追击至瞿阳,刘道业遣三路轻军掩杀,皆败。

    而此时,驰援的叛军与刘道业合兵,数倍于上骁军的叛军一转颓势。

    霍鄣中军南退,刘道业重兵急追,却被陡然回转的霍鄣大败。刘道业退兵瞿阳,两军再度直面交锋,数日不分胜负。四月二十三,狂风骤起,刘道业借风势火烧霍鄣营垒,霍鄣先一步弃营,于两翼突袭叛军,叛军溃退,霍鄣断其退路,大败之。

    此时叛军三路奔散,已被分离成数部。只是刘道业终究并非寻常之辈,几次战败仍能极快集兵再战。

    刘道业叛逆之初,虽有数郡附逆,但所遇阻击更多,是以举事后近月他的主军方近涧临关,而为刘道业西进立下首功的管悯却被他遣去了上平。其后叛军与上骁军激战月余,不止是叛军,上骁军亦见疲乏。

    战事起得太过突然,朝廷后援辎重不济,亦是大大折损了上骁军战力。五月初九,即是我与郭廷出城的前一日,霍鄣撤军西进夺下几乎是空城的池阳整兵,隔日,郑复同沿刘道业进京之路向东直指长栾。

    刘道业主军此时已被牵制在池阳,若长栾有失,且不论刘道业的家室族人难以活命,他更会失了根基。刘道业分军追击郑复同,自身猛攻池阳,霍鄣突围出池阳往上平去,刘道业命管悯阻截,欲两向夹击霍鄣。有冯霈镇守涧临关,刘道业已不能再进军京城。而此时,霍鄣已到达上平。

    夺下池阳的刘道业再夺安郡,可他的战线过长过乱,几处要地重兵被霍鄣一一击破,池阳与安郡已是无用,除却往上平决战,刘道业再无他选。

    可就在刘道业兵至上平的当日,冯霈已近上平。

    刘道业于城外未及休整便不得不宣战,霍鄣亦出城击敌。

    那刘道业平日里暗养了两个与他相似的男子此次一同入军中布下迷阵,待两军胜负难分时,令那两男子以主营之式突围而出,又备另一支死士突袭霍鄣近身之处,自己隐在军中伺机一击击杀霍鄣。

    对着广舆全图,哥哥指着霍鄣的行军线路为我讲这三个月的战事。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霍鄣从前常有奇兵,此次却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每一战都断去刘道业一只臂膀。刘道业被霍鄣引着一步一步远离京城,又只是在襄州与许州之内辗转,原本兵力辎重皆在霍鄣之上的刘道业气势衰竭,决战之时他为霍鄣布下假象却不知霍鄣亦为他布下假象引他现身,终至兵败。

    我的指尖自池阳掠过停在上平,“以刘道业暗养替身便可知他奸滑,可他这般轻易去了上平,他事前没有查探?他不知冯霈已离了涧临关?”

    哥哥将手中的灯移近了一些,“刘道业并非没有查探,更是查探过数次。”他轻道,“霍鄣将上平的空虚昭然明示于他,上平有多少兵力他是清楚的,他更清楚除却冯霈的三千上骁军,霍鄣再无援军。冯霈的援军战起时已至,却隐在城外林中直至叛军乱时方出。还有,他领的不是涧临关守军,而是郑复同往长栾去的上骁军。”

    “管悯虽死在城内,可城外仍有管悯的残军。上平的叛军在管悯死后仍然围城以待刘道业,便可知管悯治军之术。他的败笔不在用人有误,”他的气息忽然一滞,“是他太过低估了上骁军的战力。”

    原来那时城外的不是霍鄣的设的暗笔,他在上平亦是孤军。

    可刘道业低估的何止是上骁军的战力,他太看轻了霍鄣。有如此上骁军在手,霍鄣在上平那些日,他欲候者,从不是援军。

    以不足万人的上骁军对抗数倍于自己的叛军已是极艰难,但霍鄣前后数次大战使刘道业折损了太半战力,刘道业以为他倾兵来战必胜上骁军的,却不知霍鄣所待便是他倾兵而来一举歼灭之!

    我忽然想起一事,“简懋守易中却从未有援军驰援上平,刘道业可夺了易中?”

    哥哥目光却是忽而微滞,他垂了眸叹,“易中守将不是简懋,是孙护。”

    我大惊,孙护早前受袁轼的连累贬去襄州,他何时去了易中!

    哥哥只道,“你离京次日简懋在校场堕马重伤竟没能撑过十日,霍鄣急调了孙护往易中。战起之后孙护将易中筑成坚城,刘道业当是不敢去碰触孙护,故而并未强攻易中,而是取道易中之北往辔峡道。”

    我只觉心口阵阵发寒,“没有叛军强攻易中,他也没有出击叛军!叛军在他的眼前数度往来,他为何不击!易中驻军数倍于上平叛军,他为什么不救上平,他竟眼睁睁看着上平被困了那么久!”

    双手蓦然被大力掰开,掌心的甲痕已泛了青。

    哥哥又是叹了,“我并不知孙护心中所想,但易中是前朝旧都,中土腹心之地,易中若乱,天下便乱了太半。他没有出兵击叛,应是至信叛军会在涧临关遇阻而大败,可他没想到叛军三日便夺了涧临关。”

    “阿?,你不能责他不救上平。与易中相较,上平只是区区孤城。”哥哥紧握了我的双手,“易中之稳于平乱,于天下,皆有大利。若遣兵北上往上平,易中难保不会有叛军掩袭。且那时涧临关外的叛军不止有管悯在上平的那一路,易中轻率出兵会扰乱平叛大局。相对而言,易中若再有上平守军相助牵制叛军,易中更稳,平叛大局亦是更稳。刘道业自举事便注定兵败,为得易中安稳,他舍上平亦是应当。”

    应当么?

    左臂的痛楚丝丝缕缕延至周身,我无力挣脱哥哥的手,“那决战时他又为何不去上平?他是要成就霍鄣的功勋?”

    “我不知。”哥哥缓缓放开了手,却是顿了顿,又拍一拍我的臂,“阿?,这世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你我只知他忠君忠国之名,却无法得知一个从未相见之人的心。何况,便是常相见的人也未必明悉他的心。何必定要为他的作为寻一个缘由,他已年老,应将退隐,你也不要再去想了。”

    离上平后我总是惊怕,若霍鄣没有选择上平为决战之地,我是否还能活着回到京城。

    我们无法得知一个从未相见之人的心,可是霍鄣,我曾见过他在乾正殿外如何断去江??的头颅,也曾在上平看着他决战刘道业,仍似无法知晓丝毫他心中真正所想。

    我扣过微凉的指尖,“哥哥,霍鄣在朝中的言行如何?你可能辨得他的心?”

    “当年平定江??之后他从未入过宣政殿,便是大朝也不曾入城,只在营中。”哥哥的声音亦是微凉,“我从未见过他,亦无法辨得他的心。”

    京城的丝雨片风皆是阴冷,我确已倦极了,只是低叹,“那些日太可怕,你不要再提,我也只当是不记得了。”

    哥哥却道,“还有些事,我尚未告与你。”

    我入京前的六月望日朝会,诏书昭布天下,刘道业九族尽诛,同谋者夷三族,显赫了九代的刘氏从此只是史籍中逆族。

    同日,霍鄣赐封定国公。

    霍鄣加封本是依照旧例,原以为袁轼仍会从中作梗,不想朝会中竟是他为霍鄣择定了这个封号。

    然而就在朝廷急备犒军及加封礼时,南境突变。

    世居南境之外的西南诸部居于深山之中,相互间素来不和,千百人的大争端常有,更不时袭扰中土疆内郡县,直至贺壬丘镇守南境方得数年安宁。卫原更多的心思在永潼极少插手各部间的内斗,多是在乱得太过时出兵威慑一番而已。

    五月中,两部纷争再起,渐至六部续厮杀成一片乱局。伯泽部一支百余人蛮军突围后误袭了卫原西北线重镇平水外的驻营。卫原大怒,急向朝廷传报,同时即刻出兵意欲讨平诸部。

    时南境多雨,未出六日,一万大军迷于瘴,尽没。伯泽部借机抢掠平水,被留于平水的南军全歼。

    卫原轻率出兵,遣出的已近乎是平水的太半精锐,便是全歼了伯泽,有那几部的人在,南境西北一线的防御仍是岌岌可危。卫原欲自高遥调兵至平水,却在此时高遥城内起变乱。变乱中几个卒几乎缢死卫原,好在卫原尚有几个得力忠心的属将方保住性命,但变乱平息后,军中却是散逃了万余兵卒。

    高遥余军不过三万,六部借机结盟兵变,与永潼合兵号称二十万攻向卫原。卫原的轻敌骄狂引致南境疆界烽烟四起,永潼越太蒹山,拒再称臣纳贡。

    时上骁军已至武平,请战章表急送入京城,定国大将军霍鄣调转兵锋,亲率八千上骁军南下平乱。

    他这番南下,我的婚事便又要拖延了。

    回京后眼见父亲的苍老,齐氏的名望尽数压在了哥哥身上,便是再不愿受是非流言所扰,我亦不得不常与各府女眷宴饮游园。可即使在寿懿殿中坐于太后之下的首席,我仍能感到同殿女眷虚掩着的刻意嘲讽。

    我知晓战事于他远重于婚事,可我亦难以不似她们一般断定霍鄣负功勋归来后会弃婚。

    他的弃与容,或许将是齐氏荣辱托之处。

    夜里对镜更衣,我时常分辨不清镜中周身萧索气息的人是否真的是我。仿佛自上平时起我已经是这个模样,对镜笑一笑,突出的腮骨和颧骨愈加显得这个笑容生硬得连自己都不敢靠近。

    初秋风清月明之时,我携十余仆侍住进东郊太昭山的别院。

    院中温汤沐池的沐汤最宜养身,每日经文为伴,长天斜阳之下听竹韵松风,坐看菊蓠的朝露转作晨霜,或午后浅醉,至暮色映台时携落霞归舍,渐不觉风月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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