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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早已经过池阳，池阳又何需重兵去夺？附逆便是附逆，何需做此伪饰。孟叔黎是死于叛军之手，可不是池阳，是城外的叛军营中。”我平声道，“你若要取我性命随时来便是，为何糊涂到助叛逆来攻上平。齐氏祖茔尚在城外，你竟忍心祖茔被乱臣贼子践踏。”
“什么齐氏！”
齐纨推开齐?一掌挥在我面上，我一时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再没有方才的阴冷，她激怒成狂，“你口口声声齐氏，可曾记得父亲也是齐氏血脉！”她仿佛仍觉不足，扬手又是一掌，“你们不杀父亲，却逼迫他受缧绁之辱，逼迫他不堪折辱而自尽，你们向皇帝示你们的忠心，用他的死换得你们今时今日的荣华名位！”
我抬手，齐?疾步上前再将她护在身后。
“到今日你还以为是我们将叔父送上死路？”
双颊似在火里烧过的剑锋印着，我拭去唇角一丝温热的黏稠，“阿纨年少不明事，堂兄当深明叔父若果真到了赵??军中，先帝圣裁之下不止叔父不能得一具全尸，你兄妹三人连着叔母也早已被株连。”
齐?默然，我略停了停，眼风扫过齐纨，“叔父无官无权，赵??结交他能得什么利？赵??入郇州日久，他若真心信任叔父早早便会为你们安排退路，又岂会至那一日方有人引你们离京？那时叔父与赵??的密交已走漏了风声，这风声又是从何处传出？父亲一旦被论罪，朝中无人能率军伐叛，他便可一举攻下京城入主长辰宫。到那时，你以为他会厚待一个死敌的亲弟弟！”
叔父与叔母自进京后时而愤愤，因着他们是尊长，我与哥哥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兄妹三人中，齐?敦厚沉默，齐?与我最亲近，只有齐纨的性情像极了叔母与叔父。
齐纨眼中的恨意并未消去半分，切齿怒不可遏，“今日若不是阿?，我即使不死在你们的箭下也会被管悯擒回侮杀，没有性命在此听你颠倒是非！父亲已不在了，你还不肯放过他！”
狠？我无谓一笑，再狠，如何能狠得过叔父。
若没有数十载的功勋与忠名，他在狱中对父亲的怨斥必会引致朝中认定父亲如他一般与赵??同谋。便有伐叛之功亦不能护得父亲，齐氏全族亦会被他推入深渊。
口中满是血气，我按一按咬破的唇角，“我们若是怕被牵连，何需至那日仍留给你们悔过的时机。他讳恶不悛，还要怨旁人么？”
“还敢说没有私心！”齐纨怒极反笑，“你们要重夺兵权便不得不静待赵??举事，你们不过是不愿你们的心思过早布于天下，还敢厚言说是为了父亲！你们逼死父亲，今日竟连我也要杀，欺我至此，我再不姓齐！”
我笑了，“没错，我确有私心。我不许齐氏出罪逆，不许后世子孙无颜立于世间。”
齐纨偏执如此，无论我再说什么于她听来也是狡辩，何况她说的也并无虚错。
我的不回避竟让她一时怔愣了，我仍是笑，“叔父一心要将齐氏铸成强室，我们却只求齐氏不为天下所耻。如今天下之势未明，便是来日江山易主，若新主贤明，齐氏可退回上平为民。若新主不容，齐氏便是全族尽灭也会留英名于万世。而赵??，你们竟以为凭他便能撼动江山。叔父从前附逆于竖子污齐氏之名，你引叛逆踏齐氏祖茔，你已如愿了。”
我含笑与她相视，而她怔愣后的目光，恨意更深。
“阿纨，当年要待赵??谋逆的是先帝。”齐?抬手指向我，“城外的那些人并非要取她性命，他们与你商定的应是生擒了她以诱开城。你杀的不止是齐?，更是广陵郡主。先帝赐封的郡主死于叛逆，上平城内官兵百姓更会同心抗敌。不用一兵一卒取城变成倾兵也未必能夺城，城外那人不会放过你。你今夜若杀了她便会使天下尽知齐氏自相残杀，如此恶名……”
齐纨眼中的恨色于齐?道出郡主二字之际已重极，她怒喝，“他们逼死父亲早已是屠戮亲族！”
“齐纨！”我亦怒喝，“你既不愿为齐氏子孙，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你应不会只这一柄剑，你想要杀我只管亮刃。”
我缓一缓气息，“我让你一剑。”
有撕心裂肺的悲泣陡起，齐?奔入紧紧拉住齐纨的手，“姐姐终于回来了，阿?好想你，姐姐不要再离开阿?了……”
齐纨未因她的哭求动容纤毫，齐?唤着齐?求他拉齐纨回去，他却是不动，只长长叹息，“你逼迫自己听信传言，这又是何苦。”
森冷目光掠过齐?，齐纨再度看向我，目中恨色未减半分。
“我身上没有兵刃，但你若不能一击取我性命，没有生机的便不会是我。”
我已言尽于此，她推开齐?，自腰间抽出短剑，清冷笑道，“我原本就没想过活着出城。”
冷光骤闪，齐纨疾步上前。
她噬人的眼神还在眼前，鲜血沿剑刃一滴一滴落下。耳旁有女子惊惧凄惨的尖叫，她的手腕自我的掌中滑出，她的身体随着顾??槌龅慕Ｖ刂氐瓜拢??种械亩探Ｗ乖谖业慕疟摺
她要杀我，她还是要杀我！
我真的错了？我从来都是在颠倒是非？
这样的念头激得周身僵冷，我是不是总是在错，是不是不断在逼自己走上一条绝路？
叔父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是我将他想得太过狠毒。可一念之误步步皆错，今日的恶果竟是我一手促成！
胸内燥闷起伏，齐纨仿佛又是持剑向我。我失力跌坐，无法移开目光，亦无法看清眼前之人。
悚然惊醒于一声声凄唤，??骶?弥换崤拇蜃盼壹贡场
院中的火光已灭去，几番沉下气息稍了定心神，我整理了衣衫查看过没有血迹，扶着??鞯氖直鄄匠龇俊
房内齐?与齐?的痛哭凄怆得不忍去听，院中灯影疏落，我看向归来的众人，语间的哀痛连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阿纨日间受惊过度，方才的天火又引了她心脉失常，她已去了。”扶着??鞯氖郑?仪崆岵喙?罚?白湃吮腹组ぃ??铰液笠晕醇夼??侨朐帷Ｋ吞眯钟氚⒗?回房，请医者来制些宁神的汤药给他们。也嘱他们今夜歇息，明日我们为阿纨理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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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非所愿，但你我已都是无力回天。”我向齐?僵直的背影深施一礼，“阿纨不愿姓齐，但堂兄素来顾念亲族，亦是上平齐氏掌族，此时我唯求你念在血脉亲情愿保全族无虞，齐?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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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怨报德么？我于她所行之事，我的父兄于她的父兄所行之事，于他们而言岂是行德善。反转言之，他们于我们亦是如此。时至今日，我们都是在以怨报怨。
面颊热烫刺痛，稍碰触便如火灼。??鞲???眨??蚬???溃?巴饷嬗泄?ⅲ?憔沽艨ぶ饕蝗嗽诜恐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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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惘然一笑，“你也觉得我太狠毒？”
倾身重重支于案，盆中清水漾得我的面容一团模糊。水面渐渐归于平静，映出的见了多年的眉目竟是这样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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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尽在预料中的事，却又是终究不能尽在掌控之中。
心中的烦燥再难压下，拂袖挥过去，未及触水，我的手腕已被重重扣住，“当今的情状郡主万不能乱了心智，郡主一步踏错，不止上平有破城之危，齐氏更有灭族之祸。”
他着意咬重郡主二字，齐?说的不错，这上平城内外已是战场，我非仅是齐氏的女儿，我还有先帝的赐封。今日城上皆是上骁军，他们是认得顾??模?宜淇桃庖?谌撕蟮?杂眯囊不峥闯龉??晕业奈?ぃ??衅敫f当众喝出我的名。我不求瞒过上下军士，只求不使军士以为他们护的只是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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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了眸已近无力，“我知。”
如今齐纨已死，我不知她与管悯的暗谋，但天明后管悯见城内诸事如旧势必起疑。而那管悯，他竟然放心齐纨一个女子孤身进城擒我，其中胜算有多渺茫他不会不清楚，可这一夜却未生丝毫变故。想来管悯或许以为她终究姓齐，并不对她寄以厚望。
我已万分后悔于众目睽睽之下指向齐纨的那一箭，此时齐纨之身已明，不能明悉我的苦心之人必会嘲讽齐氏只会自相残杀，若那一箭当真杀了齐纨，父亲数十载为齐氏积下的盛名更会因我那一箭而蒙上抹不去的污痕！
若那一箭乱了上平，乱了军威，乱了朝中对战将的择选，我便是万死亦难抵咎的罪人！
仿佛最坚实的支撑顷刻被抽走，眼前骤黑，我已无力稳固自己的心。有一只手臂自挡在我的后肩，顾??鲎盼易?龋?安灰?隆！
泪水毫无预兆地坠落，孤城之中如哥哥一般的抚慰已是我唯一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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