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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妃从座椅上站起，笔直地走向孟氏，随着她莲步轻移动，不时香气氤氲，似山花无边，烂漫的清香四逸。
直到她走到孟氏面前，目光睥睨着她，逼迫她步步后退，凑着她的耳朵轻声低语，皇后孟氏的瞳孔随着她的话越睁越大，直到她嘴边蔓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
孟氏心跳漏了一拍，就看到砰的一声，她朝着殿外的阶梯直跌而去，摔倒在阶梯上，然后随着阶梯滚落，他听到远处湘帝饱含着怒意与急切的嘶吼声。心绪骤然明了。
还未待她作出反应，湘帝匆忙地抱起柔妃焦急地喊着，“快叫御医！”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冰冷的视线下大手一挥，孟氏整个人被他打在地上，右脸颊火辣辣地疼，湘帝望着她，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般毫无半分感情，眼中盛满怒气与鄙夷之色。他朝着她大吼一声，“贱人！”
间的翡翠白凤簪应声而落，碎成两截，犹记得那年大婚，他亲手为她插上这翡翠白凤簪，捧着她如画的丽颜，满脸倾慕地诉说，“瑶儿瑶儿，我定将让你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与我共看这天下。”
阿郎，阿郎。
那一年，若没有孟氏一族，没有孟氏长兄的护航，你何以大败昌銮帝，何以夺得这大夏的半壁江山，一朝君，一朝臣，走到岁月尽头时，竟只有相看两生厌。
柔妃面色苍白地躺在芳华殿内，湘帝守在一旁，待御医将搭脉的手抽回，他仍旧是控制不住怒火般问道，“怎么样？”
御医身子一颤，扑通跪地，话语中竟带着哭音，“陛下，陛下…小殿下，没有了…”
湘帝徒然站起身，双眸大睁，尤带着不敢置信，“你是说，柔儿她，她…”
御医匍匐在地，接过话，“娘娘已怀胎一月有余，但依臣诊断，娘娘本就胎像不稳，如今又…”
“胎像不稳？”湘帝愕然。
御医回答道，“是，娘娘体内含有附子，红花这类堕胎之物。应是平日里由食物服下，留滞体内。”
湘帝面色由白转青，面上因强烈震惊和怒火交织而扭曲得狰狞。
窗外几时又下起了暴雨，天色一刹那黑了下来，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有些昏暗的室内时有煞白光亮闪过，照亮殿内帝王苍白的须，脸上阴森如鬼魅般的冷笑，“将皇后和芳华殿的所有婢女全部提来！”
不多时，侍卫已将婢女们抓获，年轻的婢女们萎靡在地，瑟瑟颤抖。皇后被置在最角落里，被昏暗的光线挡住，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红衣侍卫用两指虎钳掐住婢女们面门逼迫她们抬起头来，许多婢女已经是梨花带雨，湘帝阴沉带着蛊惑般的声音在芳华殿内响起，“说，平日里由谁负责娘娘的饮食起居？若是孤现谁人说谎。就立刻拖出去斩了！”
柔妃的贴身婢女抹了把泪，勉强克制了颤抖的身体，“回陛下，奴才负责娘娘的起居，但所有饮食之事都是由淑妃娘娘全权负责的。”
“哦？淑妃？”他对着身边的红衣侍卫吩咐，“去把淑妃带上来！”
又是一道煞白的霹雳横空而来，照亮了被带来的淑妃苍白到失了血色的脸，她跪倒在地，双膝挪动着前进到湘帝身旁，抱住他的龙袍，声泪俱下，“陛下，臣妾冤枉啊…”
湘帝看着她的脸看了很久，直到他蹲下身，壮似温柔的抚过她的娇颜，感受着她张惶不安的心绪，声音低迷，“孤还什么都没说，爱妃怎就说冤枉了？”
他捏起她一撮，一点一点用力攥紧，将她的头皮一并拉扯，淑妃又惊又痛，脸上泪水哗啦啦直淌，“柔儿的饮食都是由你负责的，除了你，谁还能在她的吃食里下药？嗯？难道是她自己？”
他又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皇后，“皇后你有何话说，淑妃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孟氏终于抬起头，湘帝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恐惧惊慌等情绪，反倒是唇角勾起了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越是这样不冷不淡的表情，愈刺激了湘帝怒气，他走到孟氏面前，扬手又是一把掌，响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孟氏嘴角蔓延着一缕鲜血，头上的镶金步摇歪倒一头，看起来滑稽可笑。
婢女们瑟缩着将头低得更低，御医也是心头一颤，垂目而下，不敢言语。
湘帝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语气冰冷无情，“看来孤平日里是太纵容你了。你与蒋氏平日里的你争我夺孤当做看不见，甚至放任你把这后宫弄得乌烟瘴气，可是你动柔儿却是万不该，甚至谋害孤的皇儿，这是孤的底线！你以为孟非在手中握着兵权孤就不敢动你了？孤是天子，这天下就没有孤不敢动的人！”
他指着跪地的淑妃和一排宫女，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淑妃谋害黄嗣，孤在此剥夺其头衔，并拖出去杖毙，以下婢女照顾不周，一并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冤枉！”夹杂着哀怨挣扎的哭声四起，红衣侍卫们面无表情地将淑妃和婢女们拖出去，临至殿外，淑妃的表情如同厉鬼般凄厉，她指着皇后，“是她，一定是她陷害我，陛下，陛下我是冤枉的啊！”
殿内，孟氏目深如海，其中翻涌着不平静的海浪，大湘的皇后即使此刻髻散乱，狼狈至此，亦没有半分神色间的屈服，她将头重重扣下，额尖贴着冰冷的地面，“臣妾并未唆使淑妃谋害皇嗣，不管陛下信与不信，臣妾都是这句话。”
“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湘帝一脚将她踹开，恨声道，“将皇后打入冷宫！”
庭院里朱红石砖旁堆积着雨水混合土壤的泥泞，泥水顺流而下，整整十八个人依次排开，如狗般被扔在雨水冲刷的红砖上。
侍卫们手持竹板，面无表情地执行者杖毙的命令。被雨水隔绝的这方天地间嘶吼惨叫声不断，雨水混合着泪水，血水不断冲刷。
已有柔弱的婢女停止了哀哭，她身上仅穿着白色里衣，臀部早已变了形，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无半分人气，侍卫将她装入麻袋中。
瓢泼的大雨更是连绵不断，一道道闪电横劈，天空骤亮骤暗，庭内的凄厉哭声越来越小，红衣侍卫们麻木地将死去的婢女还有那个平日里不可一世，如今狼狈地连牲畜都不如的淑妃一齐装入麻袋。高高抛起扔在大板车上。
瑾弈转过身，即使心冷如她，也不忍再看这一幕。在这里人命如草芥，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婢女的生死，甚至是身为韩氏长房嫡女的淑妃，父亲韩鸿飞更是朝中左军副都统，也转瞬间凄惨落魄至死。
湘帝还守在芳华殿内，握着柔妃的手，几名御医苦思冥想，修改药房，瑾弈袖袍一挥，所有人皆跌落在地，湘帝松开手，趴在柔妃身上沉沉睡去。
瑾弈孤身走到殿内，走到柔妃身边，柔妃似有所感，缓缓睁开眼对上她略带怒火的眸，“柔，你做过头了。即使是阁主，也不会同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扳倒皇后。”
柔妃坐起身，厌恶地看了一眼趴在她床前的湘帝，一把将他推开，神色厌厌如灭，“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他，我早就说过，自我成为妃子的那一刻，我们各谋其政。你用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帮助他。”
“可他不会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瑾弈淡淡道，窗外的冷风吹起她额上的，露出那个深刻的月牙形疤痕，“庭外总共十八条人命，再加上你未出世的孩子，你可以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们死去。你何时变得这么残忍。那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
柔妃紧紧抓着被褥，表情阴翳疯狂，“那个孩子本就不该来这个世上！”她看了眼湘帝，“谁要和这种肮脏的东西生儿育女。那个孩子的死可以用来扳倒皇后，那他就是死得其所！”
瑾弈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渐柔，她疯狂而歇斯底里地喊着，用冰冷的目光带着嘲弄看着她，“你以为你又有多高洁，玩转于盛京朝堂内外，帮贤王出谋划策，暗自又是谋害了多少人才让贤王有了如今的位置！”
瑾弈摇摇头，眼中有片刻失神，但转瞬又消退，“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只是这样肮脏的事情由我来做就够了，你本可以不用如此，如今身陷囹圄再难以脱身！”鬼泣刀下亡魂无数，她早已抱着今后不得好死的心化身为厉鬼。
两人似陷入无尽的沉默中，久到不能再久，柔妃紧抓着胸口，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悲怆席卷而来，若是不能以自己的方式帮他，他如何会记得她，又如何会向后看一眼拼命追赶他脚步的她。半晌，柔妃突然轻语道，“他怎么样？”
瑾弈自然是知道柔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答道，“他很好，也许不久后你就会见到他了。”
柔妃眼中突然涌现起光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他，他会来见我？”
“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他…我原以为，拥有无上权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更会快乐。”瑾弈看着她，目露怜悯。
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失去意识的湘帝，她紧紧遏止住想要拔刀杀了他的冲动，那是少时宠爱她陪她玩耍的叔叔，那是毁灭了大夏王朝的真凶，那是一声令下就可以轻易要了十八条性命的冷血帝王。可他偏偏又对柔妃付出了真情，这样不知是幸与不幸的姻缘。
也罢，她将搁在鬼泣上的手抽回，平息了心中的杀意，转身离开。
“瑾弈。”背后柔柔弱弱的声音将她叫住，“我曾经问过你，你会不会爱上他。你告诉我，不会。”
瑾弈停住前进前进的脚步不语，风渐柔接下去说道，“切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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