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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班主坐在阴影里，看了眼站在门边的赵静秋，声音沙哑的道：“没事儿！”
赵静秋走过来，蹲在班主面前：“林班主，怎么了？您生气是因为我吗？”
林班主不语，脸撇到一边不看她：“没事。”
是因为自己？
赵静秋：“是因为我啊？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啊！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善变啊？昨天还对我好的跟亲闺女似的，今儿说翻脸就翻脸啊？”
林班主急了：“谁要赶你走了？”
赵静秋：“那就是我今天做错事了？我做肉给大家吃不对？”
林班主又把身体转到一边：“我没说！”
那别扭的样子就像没要到糖吃的小朋友。
赵静秋：“老头，你不至于吧，这么小气，我给大家开个荤，你生什么气啊？你不会是怕你抢不过那群小崽子吧！我给你开个小灶？”
林班主白眼翻到天上了：“去去去，你懂个屁！”
林班主感到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了：“吃什么吃，一个个的不好好练功，就知道吃好的！”
这老头心还是好的，就是性子别扭，有啥事偏不好好说。要你猜，给他搭好台阶。
赵静秋：“吃点好的补身体啊，大家都饿瘦了。”
林班主：“就我没本事，没让你们吃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哪儿能让你们吃好穿好，你们尽可能的去，老头子没有了你们才好呢！一个个饿死鬼投的胎！也要有那本事吃好的啊……”
原来气在这儿，他就是看大家都馋肉了，觉得心理自责，对不起这些小孩子们。
可心里难受，一般人都是喝点儿酒，找地儿哭一场，或者拉着谁不撒手的唠嗑，可咱们林老头偏要另辟蹊径，找理由骂一顿人，再自己把自己关在屋里等人来哄，若哄不对方向就接着骂，直到自己个儿因为其他事忙起来忘了这茬！
赵静秋：“那咱们把红烧肉撤了，就您点的几个人吃，让那些不好好练功的光看着吃不到。怎么样？”赵静秋，他才舍不得呢！
林班主：“说啥呢，你做那么老些，我们几个人吃完不得撑死了啊，到时候你们更高兴呢！”
赵静秋：“那要不咱们都吃，晚课让他们都多练半小时功，不达标不准睡，您看成吗？”
林班主斜眼瞥了赵静秋一眼：“滚滚滚，吃你们的去，我气都被你们气饱了，不吃了。”
赵静秋和红叶相视而笑，知道今儿算是过去了，又赶紧递过去一个高梯。
红叶道：“班主，大家都在外面等着您开席呢，我刚刚瞧了，桌上可摆了您最爱的十里香，您再晚点儿，黎叔陈叔他们指不定半瓶都下肚了呢！”
十里香是林班主最爱喝的酒，一听这话他也坐不住了，坐立不安两回，站起来往门外去了，听院子里又热闹起来，赵静秋和红叶相视而笑，携手出了屋。
林班主已经坐下来了，果然看黎叔陈叔酒杯里已经斟满了酒，嘴角也有酒渍，林班主心内暗暗后悔，也不知这两老小子背着自己喝下去多少了。
黎叔陈叔和陈叔的兄弟小陈叔都是戏班子里的乐手，主要负责配乐，他们都有家室，一般不住戏班院子里，每天跟着戏班子配乐。今天翠儿桃花过去说今天家里做了肉，特地请了两人过来。
林班主二话不说坐下来先喝一杯下肚，又夹了块红烧肉吃，满口肉香浸润，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赵静秋携红叶坐下，红叶看一眼那边已经埋头大吃的班主，又扫一眼院子里眼巴巴看着她的二十多双眼睛，举杯道：“今儿你们静秋姐姐给大家做了肉开荤，大家伙就都敞开肚子吃啊，现在咱们一起先谢谢咱们静秋姐姐。”
红叶本就长得美丽，加上在这戏班码头表演漂泊，骨子里多了一股洒脱大气风韵，她高兴时话中带笑，听之仿佛自己的心情都飞扬起来。
众人听完，纷纷举杯向赵静秋致意：“谢谢姐姐之声不绝于耳。”
赵静秋看着这朝气蓬勃的院子，心似乎被棉花托在半空里，暖暖的，软绵绵的，舒服的险些掉下泪来。她控制了片刻：“大家都吃吧！”说着便率先夹了一块肉到红叶碗中，接着桌上众人便狼吞虎咽起来。
十斤五花肉，分到二十几人里，每人不足半斤。但或者土豆，也足足烧了两大盆，赵静秋又烧的软烂入味，众人吃的嘴角流油，甚是满足。最后连汤底也没剩下。
吃饱喝足，林班主那一坛十里香也见了底，几个老人醉倒在桌旁，红叶叫了大家把班主送回房里歇了，又把黎叔陈叔等人送回了家。现在已经进入深秋，班主醉倒了，也没人盯着练晚课，大家坐在院子里拿出自己剩下的零嘴，赵静秋又打发几个小子买了些瓜子花生回来，就着院子里的桌椅赏月聊天，赵静秋给大家讲故事，一出《西游记》被她讲的高潮迭起。美猴王大闹天宫的魔幻场景让孩子们目不转睛的盯着赵静秋，院子里不时响起吸气声，赞叹声。
月上梢头，夜入三更了，赵静秋收了声，孩子们才意犹未尽的回房睡觉。
日子过的平淡又热闹，获得了更多认可的赵静秋开始融入这个小戏班，他们的日子仍然过的紧巴巴，每天辛苦的训练和表演，获得生存下去所必须的钱物，他们最大的梦想是表演的时候遇到大方的客人，收工之后能吃顿饱饭，后来晚课之后静秋姐姐讲的故事也成为他们新的期盼。
日子如白驹过隙，眼看进入深冬了，码头上的人愈发少起来，戏班的收入也是一天低过一天，有时候辛苦一天，还不够给码头交摊位费的。赵静秋看着班主越来越愁苦的脸，锅里越来越稀的粥，也是暗暗着急。她自己带的零钱全部贴出来了，剩下的大额银票和首饰她不敢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情形，若轻易把身上的钱的贴补出来，自己和月儿恐怕要饿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天气越来越寒冷，孩子们每人最多一件棉袄，棉被也薄，但好在这些孩子可能都习惯了深冬的严苛天气，也因为它他们每天高强度训练，身体抵抗力还挺好，到目前为止没人生病。倒是班主，进入冬天就一直咳嗽，但他声称是老毛病，挡了赵静秋给他请大夫看看的意见，赵静秋只得卖了些梨和冰糖，给他煮冰糖梨水，可也不见好！
大家都盼着，赶快过年，过了年天气暖和起来，日子便能好过些。
眼看快要过年了，赵静秋今天一大早拿出她的木匣子，想拿个首饰去换了钱，买点年货回来，快过年了，总的让孩子们吃点好的，红叶看她拿她的木匣子，愁眉苦眼的坐在一旁：“你又动你那木匣子了啊？妹妹，姐姐对不起你。”
赵静秋：“嗨，姐姐说什么胡话呢，这都是我自愿的，我吃戏班的，住戏班的，怎么还不能交点生活费了？”赵静秋不想红叶难过，她自己存的私房钱早就都掏空了，都不容易！
红叶：“你少哄我，你出的那些钱，够你在外面买个买几亩田的了，是戏班子和我们拖累了你。妹妹心善，等我们开春日子好过了，我跟班主说，还给你！”
赵静秋：“别说胡话，我等着跟着戏班子吃香喝辣呢！不过红叶，咱们不能总节流，咱们还得开源？”
红叶：“节流？开源？什么意思！”
赵静秋：“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咱们戏班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紧紧巴巴的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呢！”
红叶：“你快说说看，能有什么办法？”
赵静秋：“你说为什么咱们挣钱少？”
红叶：“码头上看的人多，大家也都是穷人，没多少钱打赏，戏也是淮城人熟悉的，并不出彩，在其他地方看的人更少，还有，我们跳跳戏不如京戏梅戏高雅，大户人家宴席请我们的少。”
赵静秋：“对！那我们为什么不换种方式呢？找一些新奇，高雅和容易出彩的戏演！”
红叶：“可是，我们的跳跳戏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们从小就学的是这个，并不会别的啊。我们都不认字，也没有其他戏可以演！”
赵静秋：“姐姐莫不是忘了，妹妹认识字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戏，这淮城的人早就看腻了，咱们编些新的戏本子来练了表演，大家觉得新鲜就容易出彩了，姐姐看我前段时间讲的故事，孩子们多喜欢，淮城人也会喜欢的的！”
红叶沉吟片刻：“也不知道班主会不会同意，他把他那戏本子当命一般着紧呢，还说要传给他儿子，祖祖辈辈传下去呢，戏班子排别的戏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赵静秋吃惊道：“班主有儿子？怎么从来没见过，我以为他没老婆孩子的呢。”
红叶笑到：“怎么可能，他老婆早死，儿子林大庆跟他相依为命长大，我还见过呢，那林哥哥不爱咱们唱戏，班主怎么打骂，硬是不听，后来离家出走，随船出海去了，难得回来一趟，只寄过信回来。”
赵静秋：“哦，先不说这个，咱们刚刚说的，努力试试吧，总坏不过现在。”
红叶点点头：“行，咱们试试。”
两人沟通完，赵静秋拿出刚刚在木匣子拿出的簪子道：“红叶姐姐，你找个人去当了，买些年货备着过年吧，月儿和我人生地不熟，当铺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恐怕当不到好价钱。”
红叶看着簪子，眼角含泪的收下，这一院子的老老小小，个个都张着嘴，她没有资格逞能！
红叶：“妹妹，姐姐待这一院子孩子谢谢你了。”说完，便要出去找人去换钱。
这时，翠儿跑进来，着急得道：“姐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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