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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是很好看，鳞次栉比的巍峨，高檐长廊和宫墙之内的川流，奢华而庄严，一望过去不知尽处。
“你到底来这干嘛？”在又一队侍卫兵整齐巡逻路过后，墨鸦忍不住问。
别叁整个人都罩在隐形衣下，有恃无恐地在广阔殿前广场走过，一边舔着糖果一边往宫闱深处走去。
墨鸦眉头一跳，“你不会是来看美女的吧。”
别叁抬头看他，露出一丝惊喜，“你说得对，我还可以顺便来看美女。”
墨鸦恨不得把别叁的头直接扭回去，“哪里美女不多，非要到咸阳宫来看。”
“哎呀呀，”别叁摇头晃脑，“美女云集的地方非咸阳宫莫属啊，而且我只是顺便，我来这是有事要做。”
他们站在层层宫墙的一处，别叁回头望向整个咸阳宫的正中方向，那座最为巍峨的建筑，别叁抬手一指屋顶，“看见那边了没有？”
墨鸦看过去，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等一下啊。”别叁眯眼看了看太阳，“快正午了。”
墨鸦就这样和别叁一直等到正午，正午明日高悬，正天之阳恰好在那宫殿的正中。墨鸦正盯着那屋顶看，忽见那一处光亮一闪，定格成一个莹莹的光点。
“是什么？”墨鸦看得不是很清楚。
“秦镜，”别叁看了他一眼，“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墨鸦有点惊讶，“秦镜不是说在嬴政身边吗，怎么会在那个屋檐上。”
“嬴政身边的那个是秦镜，屋檐上的那个是秦镜的气韵凝集的虚无之形，”别叁顿了顿，补充道，“呃，一般只有体悟灵魂阴阳之境的人和故去人的灵魂可以看到。”
墨鸦睨了他一眼，“那你是前一个？”
“不是，”别叁正经地回答，“我是属于第三种，开了挂。”
墨鸦猜测道：“那你是来这偷这个？”
“是借，这叫借，”别叁严肃地纠正道，“读书人的窃怎么能叫窃呢，我会还回去的。”
别叁：“而且我就这么拿好像会有问题，那座宫殿被王气保护着，秦镜是中心，直接拿可能会遭报应。”
“那你打算怎么办？”
别叁撸起袖子，“我打算和它讲讲道理。”
“和谁？”墨鸦没听懂。
“镜子啊。”
墨鸦是不知道这个缺根筋的老板是怎么和镜子讲道理的，他在原地等着，看着别叁蹦到了远处的宫殿屋顶上。
等得哈欠连天，别叁终于从屋顶上下来，手里抱着个东西，走近了才看清，他怀里的东西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却因这些光晕看不清原本的形状，仿佛一个小太阳。
墨鸦端详了一下这个东西，“这就是那个镜子？”
“对啊，它脾气真大，我好说歹说才准我碰。”
镜子像是回应一样发出不稳定的光，仿佛在气鼓鼓地哼哼。
墨鸦：“据说秦镜是用来辨正邪忠奸的，你拿来是要……？”
别叁转了转眼珠子，“我……当然不是为了辨人心了，这镜子就被用来辨善恶是人们想象力有限，只会这么用了。”
墨鸦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决心追根究底，“那你说它可以用来干什么？”
“它……唉，”别叁一副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你干嘛要问啊。”
墨鸦挑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嘿嘿，说不得说不得，”别叁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语言本就是有灵气的，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呢，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墨鸦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咀嚼了半天后还是没搞懂他这话和这镜子有什么关系，他虽有的时候爱调笑，但也不是真的刨根问底的人，遂不再问。
“那接下来去哪？”
别叁“唔”了半天，才吐出来两个字，“死牢。”
“你最近好像一直在出神？”赤练问道。
白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管太多了。”
赤练：“那天你见到谁了？”
白凤讥笑了一声，“你说还有谁。”
赤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个少年没有出处和来历，但近日他的身影遍布各地，好像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大小的事情他都会去帮忙。”
白凤：“只要不是与我们为敌就行。”
“那他之前岂不就是与我们为敌，他帮助了墨家。”
白凤平淡地说，“但他后来走了，没有进机关城。”
赤练看着前方似乎在想什么，回过头看见白凤蹙着眉正看着她，她莫名地问，“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白凤顿了顿，“那日你见到韩非，是什么感觉？”
赤练先是疑惑的一眼，随后像是明白过来了一样，似笑非笑地看他，“你那天是看到墨鸦了？”
白凤冷着脸没有回答。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再见到又……怎么样呢，”赤练哂笑，“但终归还是高兴的，阴阳相隔还能见面，意外之喜。”
“麟儿应该已经把毒投进机关城了。”白凤快速转了个话题然后就飞走了。
赤练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明明是你问我的。”
别叁和墨鸦站在死牢门口，别叁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开口，“死牢里死人多，阴气比较重，灵魂进入对魂体不太好。”
“哦？”墨鸦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那你说有什么不好。”
别叁又“唔”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容……容易犯困。”
墨鸦：“……”
墨鸦：“你不想我进去直说。”
别叁抓头，“哎呀那多不好意思，那你就别进去了。”
墨鸦神色坚定地拒绝，“不行，我一定得跟着你。”
“唉……”
死牢确实冷风嗖嗖的，墨鸦可以看见到处空中到处灰扑扑的，走了一段路才反应过来，那应该就是别叁说的“阴气”吧。
墨鸦：“你到死牢里来做什么？”
“看一点东西。”
别叁绕了一会儿，停在了一个空的牢房前，这个牢房周围的牢房都有人，唯有这个空荡荡的，已经落了灰。
墨鸦打量了一遍，“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里……”别叁说，“这里是韩非死的那间牢房。”
墨鸦随即便噤了声，不自觉放轻了呼吸（虽然可能没有呼吸），又将这间牢房看了一遍，问别叁，“你来这里看什么？”
别叁这时候倒是回答的很爽快，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直目不转睛。
“看韩非逝世时的场景。”
墨鸦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卫兵每半盏茶会经过一次，你打算怎么看？”
语罢，墨鸦眼前的空间像破镜一样裂了开了，别叁缓缓地走了进去，墨鸦伸手触碰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进了镜像世界，别叁就把隐形衣脱了下来，这里的样子和现实世界一样，却不会影响到外面的人。
别叁把怀里的秦镜端到眼前，它便浮在半空中，发着黄白色的光，别叁轻声的说，“请你为我们展示曾囚于这间牢房的韩非，他逝世那刻的场景。”
墨鸦第一次听别叁这么说话，他此刻的声音仿佛带有微微的鸣动，有说不出来的感觉，等墨鸦细细想的时候，悬浮于他们面前的镜子光芒渐渐变盛，刺得人眯起眼睛，等那光芒到了一个点后，忽而化为了星星光点，弥散于空中。
待光散去，空中已经没有了镜子。
墨鸦看着某处，微微睁大眼睛。
他看的那个地方，面对着灰墙坐着一个人，一个满身风尘、形销骨立的囚犯，如同一具塑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对着墙，低着头。
忽而，他微睁开半阖着的眼睛，稍稍偏了偏头对向牢门，被乱发掩盖的脸庞上难以看清表情。
“师兄。”
牢门外站的是李斯，十一年前尚是年轻的李斯。
“……师兄，我知道你辩才了得，才识也远高于我，”李斯阴沉地说，“但你想存韩，便是阻了王上的路了。”
“如果你肯……我可以向王上为你求情，师兄，你还清楚以你之才，不该折在这里。”
李斯说的这些话，全然都是假的，他才不会为韩非求情，他巴不得他死，但现在却不能让他死，韩非知道了那个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最起码，他要在他死之前套出那个秘密。
但韩非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李斯终于气急，冷笑道：“师兄，你坚持的那些家国忠义才会害你到这个地步，你从来都不会向我低头，从来不有求于我。”
牢房里的烛火昏暗无比，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鬼影幢幢，寂静了很久，韩非才轻声地叹出一口气，“以后有求于你的人会很多的，不差我这一个吧。”
“你在这牢里，怎么就没人来救你呢。”
蜡烛的焰心“噼啵”一声。
嬴政赐下的毒酒由李斯送过来，李斯换下了毒酒，换了一杯里面只有迷药的酒。他想韩非死，但他不能让韩非死。
李斯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盘算中，他看着韩非饮下那杯酒，觉得事情到这里都在他的计划中。
但他还是没想到，韩非最终还是死了，他死时手臂上露出咒印的痕迹，是阴阳家的六魂恐咒。
韩非的骨灰再未归乡，如同其他死刑犯一样被随意处理掉，之后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在传到尚在韩国的流沙耳里，是怎样一番波折。
“苍龙七宿……”
墨鸦看着场景散去，光点又重新聚成那面秦镜，别叁蹲在地上喃喃自语。
墨鸦看他，“你知道是什么？”
别叁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点了点头，“让我上百度搜一下。”
墨鸦：“？”
墨鸦还是自动跳过了这句话，换了个问题问：“你既然就是要知道韩非的死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还要到这来一番周折。”
墨鸦看着别叁摸出一个奇怪的扁平盒子，两根手指在上面戳了几下。
隔了一会儿别叁才回答他的问题，“哎，让故去人的灵魂回溯他死亡的场景是极度痛苦的，无异于再死一次。”
墨鸦沉默了一会儿，“会怎么样？”
“丢掉一魂三魄。”
墨鸦神思飘忽，他已经对自己的死很模糊了，如今猛地去想，就像剥开了云层，他看见那支箭穿破他的胸膛，他奋力为白凤搏出一条出路，而把自己的尸体留在了那个他半生的牢笼里。
死前看到的是什么呢？好像是一道光，从离他很远的地方投射下来，就那么细那么弱，而他身在黑暗里，甚至都无法抬手让那光洒在自己的指尖……
“……喂？！”
“啪！”
墨鸦感觉自己被很用力地扇了一巴掌，这才回过神来，心神回归后一眼看见别叁叉着腰一脸生气地瞪着他，看着仿佛还想再扇他一巴掌。
别叁用力戳了戳他的肩膀，数落道，“叫你不要想了你没事干想个屁啊？想魂飞魄散吗！”
墨鸦怅然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故意的啊……你打得可真痛啊，为什么我还可以感觉到痛……”
别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被我打当然会痛，你想再试试吗？”
墨鸦立刻转移话题，“事情都结束了吧，接下来我们去哪？”
“当然去找荆轲和弄玉姐姐啦。”
荆轲在后面看着那个在水池处鬼鬼祟祟的墨家弟子，皱了皱眉，拿出别叁给他的剑后借其显出实体走上前。
“你在干什么？”
那个墨家弟子惊慌地转过头来，看到荆轲后更加惊恐，“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荆轲学他说话，“做了亏心事遇到鬼了吧。”
说罢荆轲“呜哇”地做了个鬼脸，那个墨家弟子吓得跌到了地上，竟然直接从水源处跳水逃走了。
荆轲蹲下来捧出了一点水，送到鼻下闻了一下，等了一会儿才想到他也闻不出来啊。
荆轲想了想，要把这件事告诉端木蓉，然后又想了想，怎么告诉啊，托梦吗？
然后当晚就去给蓉姑娘托梦了。
半夜醒过来的端木蓉看见荆轲，觉得自己没醒，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在做梦的事。
但她还是去检查了一下水源，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这次任务成功回去报告的墨玉麒麟一句话也不想说，简单说了一句“完成了”以后，就一个人到角落里抱成一团。
赤练有点不忍心地上前询问，“麟儿怎么了？”
兜帽下的墨玉麒麟是看不见脸的，只听他幽幽地说了一句，“我碰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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